昏黄的淋浴灯,雾气朦胧,水珠飞溅在玻璃上。
空气里弥散着香水与荷尔蒙的气息。
玻璃后,一男一女身体交叠,耳鬓厮磨,此起彼伏。
可惜,下一秒就“下头”。
女人呢喃细语:你老婆今天生日诶,不去陪她吗?
渣男小三搞上了?
别急,你细看。
女人的左手无名指,也戴一枚戒指。
哦,双向出轨。
头发又长了,呼吸又重了,眼神更迷乱了。
还不止是她,还有她,她,和她……
欢迎来到,她们的世界。
《金鱼妻》
Fishbowl Wives
当百万情侣在情人节电影院里渡劫时,奈飞推出了它。
女主筱原凉子,拍过日版高分的《阳光姐妹淘》,男主岩田刚典,是票房爆款影版《热血街区》系列的男主。
播出当天就拿下平台亚洲地区的热度第一,紧接微博热搜。
小火一把,靠的是题材大尺度。
《金鱼妻》改编自日本黑泽R的热门漫画,销量累计超过220万部。
虽然漫画里描绘的是情感细腻、唯美的女性向故事,核心却狗血又犀利。
剑锋直指:婚内出轨,出轨有理。
奈飞投资,画面精良讲究;尺度够大,情感张力够抓马;还聚焦于社会议题……
一切似乎严格遵循着日本成人剧的“爆款公式”。
评分却一泻千里:
IMDB6.2,豆瓣5.4甚至还在下跌。
“尺度”,为什么这回不灵了?
01
开场便是一场奢华的“顶楼宴会”。
43层顶楼住户平贺樱(筱原凉子 饰)的生日会。
且本次宴会仅对15层以上住户发出邀请。
楼层就是阶层,楼层越高,社会地位越高。
流言蜚语暗自发酵:
如此铺张奢侈宴会,平贺樱的老公应该很爱她吧?
宴会的主人公平贺樱,拿着自家经营的洗护产品作为小礼物发给宾客们,姗姗来迟。
面对灵婆关于“婚外男女关系”的金科玉律,樱表示:
“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光
所以我无法想象自己会出轨”
而她嘴里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老公平贺卓弥(安藤政信 饰)。
上一秒还和别人妻子厮混在一起。
发表着“男人对别人的老婆最有欲望”的鸿篇大论。
下一秒,则成了宴会中心,对老婆千恩百爱的模范丈夫。
一边,喷着女主同款香水的小三在宴会挑衅,樱忍气吞声;一边,卓弥让樱把两人恩爱的照片发朋友圈,樱不敢反抗。
樱为何懦弱?
工作上,曾为金牌理发师的她,因为救人受伤,拿不稳剪刀。
家里,又因为没有生育能力屡受责难。
你看她的姿态:
总是低头敛眸,含胸前倾,嘴角露出小心翼翼的讨好笑容。
哪怕是这样,也逃不过卓弥PUA天花板级别的渣男对待。
樱想参与管理新美容院,被卓弥看作她想“逃脱他控制”的体现,直接把秘书职位安排给另一个出轨对象。
还有片名“金鱼”的由来:
她连拥有一条金鱼的资格都没有。
出轨还是“小儿科”。
后来看到樱如此乖顺,自以为是地赐予她“奖励”
婚内强奸。
不只是她:
3楼的早矢。
丈夫飒太拼死拼活买下这套房子,美名其曰让早矢快乐。
搬进公寓后,又以关爱妻子为名,逼迫妻子辞职。
矛盾爆发时,转头又是“一切都为了你,你还不满足!”
16楼的优香。
无性婚姻,缺乏激情。
老公的兴趣全在游戏上,她一度怀疑自己的女性魅力。
还有18楼、41楼……
个个人前是光鲜亮丽的“人妻”,人后是卑微煎熬的“婚姻木偶”。
短短8集,6个出轨的女人,6段奇葩婚姻浮世绘。
听起来挺刺激?
可道路太短,车速太快了,容易脱轨。
02
如你所见,《金鱼妻》里的妻子都困囿于痛苦的婚姻状态中。
而所有妻子摆脱困境的方式高度统一:出轨。
住在33楼的神婆,是剧中引导妻子们的“情感教母”。
这位教母可不一般,观点明确,论点清晰。
一出场就给妻子们来了一番提纲挈领的教育:
因为你现在的老公,不一定是你的Mr.Right。
“人出生时灵魂会一分为二
互为彼此的双生光
也就是彼此命中注定的伴侣”
那该咋做?
养鱼养金鱼。
金鱼里面有“金”字,在风水里代表繁荣,有利于男女关系的发展。
△ 金丝雀金钱龟金环蛇金钱豹金枪鱼表示不服
在她“逻辑清晰”的疯狂洗脑下,路过金鱼店的樱打算进去看看。
诶,巧了。
她遇到了她的“光”,金鱼店店主丰田春人(岩田刚典 饰)。
初遇浪漫。
天台上,天台下。
一慢镜,二逆光,三洒水。
再接触心动。
鱼缸玻璃前,玻璃后。
看花,看鱼,看你。
这还是比较“含蓄”的。
其他妻子和她们各自的出轨对象,像做完型填空一样:
命中注定的男人,前男友,邻居,老公同事,前夫,有疤痕的沦落人……
每集都是一个刺激眼球的伦理故事:
《老公出轨PUA我是因为太爱我》《论老公不碰我也能怀孕的方法》《性癖独特的老公竟把我献给同事》《老公啥都说为了我,我该怎么办》《纳尼,出轨对象竟是原配?》《婚后发现老公竟是妈宝男?快逃》……
怎么遇到的?巧遇。
为什么会出轨?完形填空。
缺关爱的给关爱,缺性生活的满足性生活,缺认同感的获得认同感。
因果关系简单粗暴,人物关系非常直白。
其他女主和出轨对象负责床戏大尺度,樱和春人主负责纯爱小清新。
女主们迷茫,都来源于婚姻内不正常的性关系。
如果女主们想不开呢?
没关系。
电梯里、大堂里、路上,总会巧遇狂刷KPI的神婆,给你“指点迷津”。
想覆盖所有故事,结果每个都没讲好。
8集故事,成了平行时空里一一对应的模板:
女主受挫-遇到出轨对象压抑性欲-神婆指点-决定出轨-成功出轨。
对于两性关系的刻画,成了反家暴公益片里绝对政治正确的宣言。
显得如此干瘪又苍白无力。
我想离婚
对于灵与肉关系探索,成了剧中不经推敲就堆砌的金句。
如同古早两性关系科普文章里,拿来的敷衍读者的废话鸡汤。
“身体非常诚实
无论痛苦还是欢愉
都是在向你发出讯号
如果你继续无视情绪信号 问题就无法解决”
“全员出轨”的设定的确很猛。
可惜。
《金鱼妻》对人性的描述,却乖乖地守在了刻板和传统的框框里,丝毫不敢跨出一步。
03
如果说悖德题材是日剧里的奇葩,那么婚内出轨就更是其中的一朵仙葩。
从《不愉快的果实》《昼颜》再到《40岁开始》《金鱼妻》,很多震碎三观的观念都来自于此。
“出轨使人愉悦,有利于维护婚姻稳定。”“婚姻不过是枷锁,而真爱无罪。”
还真不是开脱。
根据日本株式会社“相模橡胶”《日本的性》的调查结果来看:
日本人每5个人之中就有过出轨的经历,其中男性的出轨率是26.9%,女性的出轨率是16.3%,日本男性的出轨率要远远大于日本女性,在更高层约有40%的日本男性承认了出轨。
比出轨率更高的是“出轨宽容度”。
在以儒家礼教思想统治下的东亚地区,日本在“出轨容许率高的国家”排行榜中,竟然高居第10。
杜蕾斯曾以世界36个国家及区域的2万9000位男女为对象进行过“是否有过出轨的经历、是否允许出轨”的调查中发现,日本对出轨持否定意见的人占69%,认为在道德上可以被允许态度的人占12%。
原因从剧里都可窥一二
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分工。
剧中,往往表现为丈夫有意用爱或者付出的名义限制妻子的发展。
妻子不得爱护,没有感受到自己的价值而寂寞空虚。
三好男人飒太,原来经常陪热爱长跑早矢跑步。
买了房子,让早矢辞了工作,他跑的比早矢快得太多,当早矢难受地停下后。
他的反应是:
“那你回去吧
我一个人可以跑”
金鱼妻,也是“陪跑妻”。
可这种现象的症结在哪?
《金鱼妻》没有回答,或者说,不想回答。
它无意触碰除男女关系外,关于社会制度的隐痛,而是构造了一种“出轨解决一切”的童话。
离开现实土壤,一切看起来拧巴又矛盾。
看似讲的是婚内出轨和百无禁忌的性开放。
可剧中婚后的女人,仍然是脆弱易碎的,需要呵护的。
受伤的樱转投向春人的怀抱,而春人开金鱼店,则是为了逃避继承财团。
而哪怕是春人看似帅气狂野能扛事的妹妹,在家里伏低做小。
和春人讨论起金鱼来,思想也依旧保守。
-妹妹:谁知道养金鱼要花那么多心思
稍微哪里疏忽了 他们马上就蔫了
像一个需要很多呵护的女人
-春人:这才是它们的可爱之处
婚后的女人,依然是要生孩子的,没有孩子就不完整的。
樱因为不能生育屡受卓弥责难;优香费尽心思要和老公亲热,怀上一个孩子;慈子也把孩子当成她的一切。
婚后的女人,哪怕出轨,但一定要善良圣母。
结局。
优香怀上了不知道父亲是谁的孩子,万事大吉。
慈子重新接纳了“改过自新”的老公,搬出塔楼,住回平房。
活菩萨樱走了法律途径离婚了,但因为前夫一段推心置腹、不会再犯的剖白,还是回到了他的身边,重振店铺……
的确是美好团圆的大结局。
至于为什么,然后呢?
观众这才反应过来:
哦,童话里都是骗人的。
但Sir必须说,现实的“出轨”并非童话。
还是借经典说说,《昼颜》。
当年同类型的现象级,收视率一度超过15%,日本全民爆款。男人担心自己妻子在家看《昼颜》,妻子用《昼颜》打开喘息的窗口。
它也讲出轨。
它也曾被贴上“三观不正”的标签。
可《昼颜》是怎么做的?
首先,直面。
它所有对于出轨的定义,无论电视剧版还是影版,是这样的:
“出轨,是一种淫乱,肮脏
超脱常识的欲望”
“你们的勾当又不是什么崇高的爱情
不过是肮脏的出轨而已”
可见,它没有美化出轨,更没有绕过出轨背后一系列复杂的人性诱因,现实背景。
关于当初拍《昼颜》,导演西谷弘拍摄的想法是:
“无论是剧版或电影,都不是在提倡或是歌颂婚外情,而是想给观众呈现什么是出轨。”
什么是出轨?
日版中有一句著名的台词:
“出轨可是终极的恋爱形式”
它把出轨归于恋爱。
但什么是终极?
在Sir看来,它有两个极端:
它可以是极端的背叛,是出轨者对当初誓言的背叛,也可能是婚姻中两人对爱情的背叛。
它也可以是极端的纯爱,无关利益,无关制度,只关乎爱情。
至于你怎么看,怎么想。
这是你的选择。
这可能才是《昼颜》真正的本意。
前提是无论最后相信哪一种。
它都需要你面对一个更隐秘,更不堪的“自己”。
这或许才是“尺度”真正的本意。